《中庸》,相传为孔子的孙子孔汲所着。孔汲(前483-前402)字子思,是曾子(曾参)的学生,孟子的老师,也是战国初期一位着名的哲学家、思想家。他不仅继承了其祖父孔子的思想,而且通过授业把这种思想传给了孟子,从而形成了儒家的“思孟学派”,是儒家学说承上启下的重要人物。
关于《中庸》,在宋代以前,只是《礼记》中的一部分。到宋代被儒家学者程颐从《礼记》中抽出来,单独成书,并被列为“四书”之一。程颐还在卷首第一章专门做了解释,谓“不偏之谓中,不易之谓庸;中者,天下之正道;庸者,天下之定理”,把《中庸》称之为“其味无穷”的“实学”(见卷首.纲领)。
千百年来,《中庸》作为儒家思想支柱之一,也确实对国人的思想思维、价值观念乃至风俗人伦产生了极大的影响。直到今天仍然具有非常旺盛的生命力,仍然影响着人们的思维定式和日常生活的各个方面。因此,学习和研究《中庸》的思想精粹,感悟《中庸》的文化魅力并有选择地运用到当今社会生活中去,是一件十分有意义的事。本文不吝浅薄,试从以下四个方面谈一点个人的感悟。
一、精妙入微的理学之道
所谓理学,一般都认为从宋代程、朱(熹)开始有此称谓,其实,就理学的“理”字而言,包括它的本义、析义,早在春秋战国时便已有之。譬如“理”字,在《说文解字》中说:“理,治玉也,”即对玉的雕凿,从而发现玉的纹理,再经过条分缕析使之成器,故称“理为剖析也”,此说即出自春秋战国时的“郑人”。又韩非子说:“理者,成物之文也”,“万物各异理而道尽”(见《韩非子:解老》)。到了程朱之时,则把“理学”侧重用之于封建伦理纲常的构建,反而淡化了人们对“理”的深层次解读。
《中庸》可谓是程朱理学的先导。在《中庸》看来,“中”就是“道”,“中道”就是“正道”,而“庸”就是“用”,“用”就是“有德”。“故大德者必受命”(十七章:知天)。《中庸》的理学,从“天命性道”开始,开篇便说:“天命之谓性,率性之谓道,修道之谓教”,又说:“道也者,不可须臾离也,可离,非道也。”(一章)这里所说的“天命”,并不是通常人们所理解的“上天注定的命运”,而是指先天自然的禀性。这个自然的禀性又是什么样的呢?《三字经》说“人之初,性本善。”其实说的并不透彻,应该是“人之初,本无善”,因为所谓的“善”和“恶”都是一种强加的观念。从更深层次来看,天地无私,秉自然之气而运行日月,婴儿无知,顺生命之需而发育成长,何来善恶之分?所以,“君子之道,费而隐”(十二章:知物),就是说,《中庸》所指的“道”是广大无涯而本体又是精微奥妙的,这一观点与《老子》“人法地,地法天,天法道,道法自然”的观点不谋而合。十二章中又说:“夫妇之愚,可以与知焉,及其至也,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。”这是说,一般的男女虽然愚昧,但仍可明白浅显的道理,而真正精微入妙的道理即便是“圣人”也有所不知,从而阐明了理无穷尽的道理。
“理”虽无穷尽,但人生活在社会中,仍要“循理而笃行”,也就是说要遵循一定的规范、规则行事,这就需要找到一个立足点或平衡点,由此便引出了另一个话题——“道贵中和”。《中庸》中说:“喜怒哀乐之未发,谓之中;发而皆中节,谓之和。中也者,天下之大本也;和也者,天下之达道也。致中和,天地位焉,万物育焉。”(一章)用今天的话来说,就是人的感情(包括观点)未表露的时候,其内心是平静的,不偏不倚的,这就是“中”的境界。而一旦表露出来,就必然受到“节”的检验,这个“节”指的就是自然常理和各种规范法度。“节”的基本要求或者最高境界就是“中和”即“隐恶而扬善,执其两端,用其中于民”。(六章:审问)
《中庸》中说的“致中和”虽然讲的是人的“喜怒哀乐”,其实也可以引申到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。例如工匠施工,必以“中直”为度,养生修炼,必以“守中”为要,《礼记》中言:“大道之行也,天下为公”,这个“公”就是“正”,“正”就是“中”,以“中”为本,就能“致中和”。
二、启迪心智的处世之道
《红楼梦》中有一句名言:“世事洞明皆学问,人情练达即文章”,就是说人在社会中生活,必然要应对方方面面的关系,处理方方面面的矛盾。举例来说吧,过于狂暴的人,容易引来杀身之祸,而过于懦弱的人又往往容易受人欺负;心机过于慎密的人,难以得到朋友的信任,而过于“愚忠”、“仗义”的人又往往容易被人欺骗;清高孤傲之人,不容易得到别人的帮助,而一味溜须拍马的人,则往往遭到社会的鄙视。面对如此错综复杂的社会万象,我们学习《中庸》就能够得到很好的帮助。
在“正心”和“修身”这两个方面,《中庸》提出了忠、恕、诚等一系列观点。在第十三章(笃行)中说:“忠恕违道不远,施诸已而不愿,亦勿施于人。”这句话是从《论语》:“其恕乎!己所不欲,勿施于人”援引过来的,意思比较浅显,就是说凡是自己都不喜欢,不愿做的事就不要强加给别人。然而在现实生活中,往往有一些人是“己所不欲,要施于人。”如自己不愿做的事,推给别人去做,自己不吃的变质食品卖给别人食用等等。这些人自以为聪明,其实已经背离了做为人的道德底线。
忠恕之道,本是人性所固有,所以叫“道不远人”。忠恕的“恕”字,在《说文解字》中解释为“仁也”,并引用孔子言:“能近取譬,可谓仁之方也矣。”又引孟子言:“疆(强)恕而行,求仁莫近焉。”(《说文解字注》504页)用今天的话来说,忠怒就是一种爱心和宽容,能隐人之恶,容人之过,扬人之善,这就是“中和之道”。
“诚”字,在《中庸》之中是十分重视和推崇的观念。“诚”这个字(或者说这种观念)在中国很早就有了。殷商之前广为传播的《易经·中孚》辞曰:“柔在内而刚得中”,解曰:“上能以诚信,下必信行。”故诚与信同义。到了春秋时,曾子作《大学》说诚意,子思作《中庸》更把“诚”提升到哲学的高度,如二十五章中说:“诚者,自成也,而道自道也。诚者,物之终始,不诚无物”。这是说,“诚”是自己成全自己,也可理解为自然之性,而“道”则靠自悟而自己引导自己。这种自然的、纯真的“诚”贯穿着万事万物的终始,没有这个“诚”就没有万物。接着在二十六章中又说:“故至诚无息,不息则久,久则征,征则悠远,悠远则博厚,博厚则高明。博厚,所以载物也;高明,所以覆物也;悠久,所以成物也。博厚配地,高明配天,悠久无疆。”这段话,有点难理解,翻译成白话就是:至诚的道理是永不停止的(无息),永不停止就可以长久,长久流传就会有效验(征),有效验就会悠久无穷,久之则广博深厚,广博精厚就能达到高妙精明。广博是承载万物的,高明是覆盖万物的,悠久则生长万物。广博深厚象地的品德,高妙精明是天的性质,悠久无穷就象天地一样无边无际。这样一讲,就把“诚”提升到了哲学的高度。虽然如此,“诚”仍然要归于“人道”,即“为人之道”,或者说“处世之道”。
现实生活中,对“诚”的运用,既可用于交友之道,也可用于求学之道,更应运用于经商之道以及日常生活的各个方面。忠诚、诚信、诚实、诚恳,乃是为人处世的立身之本。
三、齐家治国的经略之道
儒家思想理论的主体,是讲论理纲常的,《中庸》也不例外。纵观《中庸》,全文可分为“知人”、“知物”、“知天”、“知性”、“正心”、“修身”、“审问”、“明道”、“笃行”、“齐家”、“治国”、“诚意”、“博学”等,其源盖出于曾子的“三纲八目”。其实,概而论之,都是讲“人道”,而修好人道,正是持家之本,立国之基。
对于持家之道,《中庸》中云:“君子之道,辟如行远,必称迩;辟如登高,必自卑。”并引用《诗经》:“妻子好合,如鼓瑟琴;兄弟既翕,和乐且耽;宜尔室家,乐尔妻孥。”(十五章·齐家)就是说君子修心求道,必从近而行远,由“卑”(低)而登高。持家之道,能够做到妻子和好,就如琴瑟之和谐,兄弟和睦,必定亲情深远,妻子儿孙都带来欢乐,且家道殷足,自然人心思治,这是人伦之常理。高深的道理就隐藏在平常之中。
齐家治国,以“孝”为先。《中庸》第十七章中以舜帝为例,称其“大孝”,所以“德以圣人,尊为天子,富有四海之内,宗庙飨之,子孙保之。”(十七章)关于孝道,儒家有专门的《孝经》传世,本文不再展开叙述。
治国之道,以“德”为基。主要指人的思想行为品质。《中庸》为治理天下的国君制定了九条准则,即修身、尊贤、亲爱自己的族人,敬重大臣,体贴部下,爱护百姓,善待百工,优抚异族,安抚诸侯,并要求做到“齐明盛服,非礼不动”,“去谗远色,贱货而贵德”,“尊其位,重其禄,同其好恶”,“官盛任使”、“忠信重禄”,“时使薄敛”,“日省月试”(二十章,治国),意思就是清心寡欲,注重仪表,摒除谗言,远离美色,轻财重德,重视人才,轻徭薄赋,如此,则国无不治。
为政之要,重在人才。“故为政在人,取人以身,修身以道,修道以仁”(二十章,治国)。这里所指的“仁”,其实包含了人伦关系的诸多方面,归其要是“仁者爱人”。孟子说:“仁也者,人也。合而言之,道也。”重视人才,也需德才兼备,《中庸》中说:“故君子不可以不修身;思修身,不可以不事亲;思事亲,不可以不知人;思知人,不可以不知天。”这是说,君子不能不修养品德。要修养品德,不能不侍奉亲人,侍奉亲人,不能不知人之品性,知人性,更需明白“天道”。又说:“好学近乎知,力行近乎仁,知耻近乎勇。”明白这三点,就知道如何去治理国家了。
施政之人,力戒贪欲。贪腐淫奢,本是亡国之根源,多数的人不是不明白,然而在欲望的驱使下,不少的“聪明人”总是以身试法,从此走向不归路,这样的事例真是太多太多了。《中庸》中说:“驱而纳诸罟擭陷井之中,而莫之辟也。”指的就是这种知法犯法、胆大妄为的人。《中庸》讲齐家治国之道还有很多,限于篇幅,不再展开。
四、《中庸》之道与道家理论、道教教义思想的关系
《中庸》是儒家学说的重要经典,这点毋庸置疑。我们知道,道家学说的创始人老子,对儒家学说是有所批判的,最让人熟悉的是在《道德经》第十八章:“大道废,有仁义;智慧出,有大伪;六亲不和,有孝慈;国家昏乱,有忠臣”,老子对孔子提倡的仁义、忠孝持批判的态度。从儒、道两家的思想理论体系来看,道家侧重天地自然,儒家侧重社会人伦,道家主张“无为而治”,儒家则注重“教化之功”,这看上去有点格格不入。大概这也就是古人之所以区分儒家与道家的关键所在吧。但是,如果不带偏见,深入研究,人们就会发现,儒、道两家的学说,并非绝对地排斥,更不是尖锐地对立,而是相互融合,可以互补的。它们之间的关系,在主体思想(或主要宗旨)方面,基本上是相同相通或者是一致的。不妨试举几例:
先说《老子》对孔子的“批判”。老子说的“大道废”,首先批判的是他们生活的那个年代世风日下,道德不彰的现实,而这种现实并非孔子或老子本人能造成的,在这种现实下的“有仁义”其实是一种无奈。从这点上说,老子并没有“批判”孔子的观点,更没有否定“仁义”、“忠孝”的本身。“智慧”的运用,一方面带来社会的昌明,另一方面也伴随了人心的奸巧虚伪,老子只是对社会现实的一种“白描”。至于“六亲不和”、“国家昏乱”都是那时的“世风日下”造成的,老子并没有否定“孝子”、“忠臣”的价值与美德。
再说说道教教义思想对“中”的阐释与运用。《太平经》是道教早期的重要经典,其经云:“太阴、太阳、中和三气共为理,更相感动,人为枢机,故当深知之。”这里,已经是从哲学的高度来阐释“中”了。道教经典《洞玄灵宝中和经》亦云:“道以中和为德,以不和相克。”又云:“天地不和,阴阳错谬,灾及万民。室家不和,忿忿相加,以致祸殃。”这就把中和之道与天、地、人三者的自然和谐联系到一起,既有人伦的教化,更有深层次的哲理。唐代一有高道,人称“老宗(老子)魁首”,他作《老子注》说:“极下虑之滞有,举之令不有也。不有不空,合于中道也”,这一观点与《中庸》中“喜怒哀乐之未发,谓之中,发而皆中节,谓之和”实有异曲同工之妙。道教历来推崇“中道”,强调“守中”。这与《中庸》的“忠恕”“致中和”等思想不谋而合。
道教对“中”的运用,几乎涵盖了时间、空间、人体的各个方面。比如道教把“中古”、“中宥”表示时间;以“中斗”、“中罗”表示空间;以“中田”、“中窍”表示人体,在自身修炼方面,更以“守中”为其枢机,强调“不静不躁,处于中和,人道之基也。”《道德会元》也说:“夫此灵光者,不内不外,不前不后,不上不下,亭亭当中,此谓之中道”。由此可见,道家理论和道教的教义思想与《中庸》所阐述的理论,是吻合相通的。《中庸》和“中道”所体现的中华传统文化精粹,至今仍闪烁着人类智慧的光芒。
|